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本文來源于微信公眾號元氣資本（ID：yuanqicapital），作者 | Yini Lin。

　　核心內容

　　1、正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人們企圖反抗傳統文化價值觀以應對經濟不穩定性，末世風格首次進入主流視野并且風靡一時。如今，西方面對新冠疫情蔓延、經濟崩潰、軍事沖突升級帶來的“集體痛苦”，末世時尚重登歷史舞臺。

　　2、末世風格的回歸可能源自消費者的生存心態，“每個人都想證明他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大”。這或是后疫情時代部分秀場服裝“盔甲化”、解構化、暗黑化，車庫、哥特風格復興，末日氛圍蔓延的主要原因。

　　3、從緬懷世紀之交憧憬心態的Y2K，到通過鮮艷色彩提升情緒的Dopamine Dressing，從被普遍認為由學校停課誘發“大學體驗幻想”的Dark Academia，到渴望逃離危險城市、回歸鄉村的Cottage Core，后疫情時代時尚風格不僅限于末世時尚。

　　泥濘、荒地、雷區和戰場與城市魅影相去甚遠，瘀傷的臉頰和流血的鼻子與末世場景相得益彰。10月2日，Balenciaga 2023年春夏時裝秀以身著后世界末日式超大廓形安保制服和皮革機車褲的說唱巨星Kanye West（Ye）出場而宣告開啟。僅僅Ye的存在及其尖刻的步伐便使反烏托邦概念不言自明。Bella Hadid以哥特女孩形象示人，其攜帶的泰迪手包面目全非，被Balenciaga命名為Armageddon（末世決戰場）入門包。

　　模特穿著與性感絕緣的笨重鞋履在泥濘中跋涉，秀場甚至散發出一股腐爛的味道。Vogue將污泥飛濺的T臺比作巨大的墳墓，“秀場響亮的 Techno 配樂聽起來就像后世界末日的葬禮進行曲”。

　　「創造『愛』，而非『戰爭』」

　　Balenciaga創意總監Demna Gvasalia透露，讓連帽衫看起來破敗不堪比保持干凈更難，“我們有一整個部門致力于把衣服弄臟”。如何定義奢侈？Gvasalia認為，奢侈未必意味著“羊絨高領毛衣”——一件東西之所以奢華，是因為它需要花費時間和精力來打磨，或者，僅僅因為其背后的想法。

　　緊張危險的反烏托邦式時尚奇觀或許源自Gvasalia深刻的不安，而創作似乎已經成為這位生活在戰爭陰影下的藝術家的療愈途徑，“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然而，現在的我無法樂觀……我有點兒擔心我在濫用工作機會，作為一種心理治療工具”。

　　隨著時裝秀的推進，戰爭聯想隨著戰斗元素的消退逐漸演變成為對于個體身份的研究。令人毛骨悚然的仿真嬰兒被送上秀場，通過為男模配以嬰兒背帶、飛行員夾克、破洞牛仔褲和芭蕾舞鞋，Demna得以延展公眾對“父親”的想象。

　　或是基于上述“捍衛個體真實身份”概念，早在這場“泥漿秀”之前，Balenciaga便憑借其巧妙的邀請函設計——一只偶然發現的丟失錢包，得到病毒式傳播。錢包內附有身份證、信用卡、硬幣，甚至還有一張皺巴巴的雜貨收據。

　　與其友人Ye一樣，Gvasalia已經決議放棄了官方解釋，“我決定不再用言語解釋設計……而是僅僅表達一種心境……時尚是視覺藝術，不應該通過故事售賣給消費者……你要么喜歡，要么不喜歡”。末世時尚作為隱喻，旨在呼吁人們“創造愛，而不是創造戰爭”。

　　服裝成為人體精神免疫屏障的延伸，「每個人都想證明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大」

　　Apocalypse，源自古希臘語?ποκ?λυψις，本義為審判日。末世論是將啟示錄世界觀應用于世界末日，屆時上帝將懲罰惡人類并獎勵信徒。如今，Apocalypse已成為災難的同義詞。

　　元氣資本曾經提及70年代西方世界經濟災難與文化現象的直接聯系。時尚歷史學家 Caroline Elenowitz-Hess指出，正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末世傾向風格（Apocalyptic-Leaning Styles）首次進入主流視野并且風靡一時，“人們企圖反抗傳統文化價值觀，以應對彼時經濟的不穩定性”。

　　進入后疫情時代，Avant Apocalypse Aesthetics，本文暫譯為“先鋒啟示錄”美學，不再限于以Rick Owens為代表的邪典獨立設計師（Cult Designer）的后世界末日式車庫風格（Post-Apocalyptic Grunge Aesthetic），或是Maison Margiela的解構主義前衛廓形，面對全球公共衛生危機、西方經濟逐步瓦解、戰火紛飛硝煙彌漫帶來的“集體痛苦”，末世時尚重登歷史舞臺。ELLE曾于5月指出，#avantapocalypse標簽在社交平臺TikTok上的瀏覽量已超過50萬。

　　諸如Ottolinger等新晉品牌深受Mad Max、Star Wars等災難主題以及Blade Runner等后世界末日場景科幻影視作品奇幻衣櫥的啟發。從Schiaparelli的鍍金“歌劇手套”，Loewe的盔甲式塑身，Marine Serre的緊身連體服，到Ottolinger的解構主義破碎裁剪，品牌、設計師、消費者對末世美學的解讀不盡相同。

　　對此，Business & Arts曾于2021年12月將時尚界重迎末世風格浪潮現象歸因于消費者的生存心態，“Marine Serre早在發布SS20系列時便強調，時尚必須接受被社會經濟危機擾亂這一現實……我們曾在始于70年代的朋克運動中見證了年輕一代歷經的強烈幻滅感，彼時反體制情緒以及對‘沒有未來’的恐懼在青年亞文化中蔓延”。

　　隨著社會經濟問題逐漸成為人們日常生活背景噪音的一部分，這些集體情緒得以平息。然而，恐懼和焦慮的集體心態在公共衛生危機中回歸，“每個人都想證明他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大”。

　　本為作者認為，這或是后疫情時代部分秀場服裝“盔甲化”、解構化、暗黑化，車庫、哥特風格復興，末日氛圍蔓延的主要原因。

　　事實上，Dystopia-Core一詞，本文暫譯為“反烏托邦核”，已經成為一種文化現象驟然出現，作為與Dopamine Dressing，即多巴胺著裝——身著能夠提升情緒的熱烈色彩，背道而馳的時尚風格概念。The Guardian認為反烏托邦核意味著車庫搖滾和哥特搖滾風格的復興以及后疫情時代朋克的重建。

　　早在今年1月俄烏沖突爆發之前，時尚教授Zara Anishanslin便已提到，“經歷一場疫情大流行就像經歷一場戰爭，二者均帶來讓人痛苦的集體記憶，均涉及人類同伴的‘前線’作戰，均伴隨著令人悲痛的大量死亡……這些相似之處使最初因軍事用途而流行的時尚逐漸復蘇”。

　　來自Parsons School of Design的Francesca Granata將這一趨勢視為消費者借以“對抗敵對外部世界的一種盔甲”，“在過去兩年中，人們一直致力于保護自己免受外部病原體的侵害，時裝的意義，至少象征性地，已經成為消費者在自身周圍創造的屏障的延伸”。

　　作為結果，Balaclava頭套，亦作Balaclava頭盔，或者滑雪面罩，得以成為時尚標志。RUSSH于今年1月表示，“Tik Tok時尚的興衰即代表著微潮流的興衰，而最新躋身潮流周期前沿的配飾便是Balaclava頭套”。

　　后蘇維埃風格姍姍來遲，Balaclava頭套滿足精神防護需求

　　Balaclava頭套最早能夠追溯至1853年的克里米亞戰爭，其名稱源自發生在烏克蘭港口城鎮Balaclava的一場戰役。彼時，旨在“幫助”烏克蘭與俄羅斯作戰的英國軍隊僅僅帶著破舊的夏季制服抵達戰場，因而士氣低落。當缺乏物資這一可恥戰訊傳回英國，婦女們開始為士兵編織覆蓋全臉的頭套，以幫助他們抵御烏克蘭惡劣的嚴寒氣候。

　　此后，該配飾逐漸從軍用場景向民用場景衍生，從基于實用主義的御寒面罩，演變為冬季戶外運動愛好者徒步、滑雪、騎行時的戶外功能性時尚配件。不過，由于其隱蔽功能，Balaclava頭套不僅是戰爭或叛亂的象征，還與暴力、犯罪，以及恐怖主義建立了緊密聯系。這一具有威懾屬性的文化意涵驅使說唱歌手紛紛佩戴Balaclava頭套，該配飾由此成為嘻哈文化的分支——Gangster Rap的文化符號。

　　流行文化專家兼Samutaro雜志創始人Sam Trotman認為，在新冠疫情爆發之前，Balaclava頭套的潮流屬性還與“對抗監視”息息相關。不過，與本世紀由人臉識別等科技進步催生的隱蔽需求不同，早在蘇聯解體之際，東歐地區的親俄民間力量通過佩戴Balaclava頭套以躲避親美分裂勢力的監視，這一針織頭飾由此成為東歐民兵的象征。

　　GQ常駐時尚評論家Rachel Tashjian相信，最近出現的Balaclava頭套街頭時尚熱潮可能始于2018年，正是來自東歐的Balenciaga創意總監Demna Gvasalia參與共同創立的奢侈街頭服飾品牌Vetements對此推波助瀾，“這是遲到了二十年的東歐風格”。

　　2021年12月——俄烏沖突爆發之前，CCN如此評論這一姍姍來遲的后蘇維埃時代青年文化，“不可否認，我們正在重新欣賞斯拉夫風格，僅在截至12月7日的一周中，英國Pinterest上‘俄羅斯美學’一詞搜索量便攀升至頂峰…過去兩年，對后蘇聯文化的懷舊情緒在社交媒體上醞釀，#sovietaesthetic標簽在TikTok平臺瀏覽量多達470萬”。

　　本文作為認為，Soviet Nostalgia，暫譯為蘇維埃（懷舊）情節，以及后疫情時代（俄烏沖突爆發之前）西方社會共產主義懷舊情緒的迅速蔓延，或由其在公共衛生危機中急劇惡化的社會財富分配不公現象觸發。

　　同時，新冠疫情爆發催生的防護需求——無論在物理上還是精神層面，使得面罩作為時尚單品變得越來越流行。根據全球時尚購物平臺Lyst數據，2020年至2021年，Balaclava頭套和針織頭巾搜索量增長344%。平臺根據Google、Instagram和Depop搜索數據，進一步將Balaclava頭套選為2021年度Q4最熱門的產品之一。據悉，在二手時尚平臺Stock X，該配飾搜索量僅在2021年最后兩個月便攀升了五倍有余。GQ在今年2月稱Balaclava頭套為“2022年必備單品”。

　　正如盔甲和戰靴彰顯“強大”，從而能夠安撫消費者的焦慮，Balaclava頭套的風靡或歸因于恐怖心境下的隱匿需求——隔離或等同于安全。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在新冠疫情、經濟災難以及戰爭共同塑造的末世氛圍中，并非一切風格均指向同一方向。事實上，從緬懷世紀之交憧憬心態的Y2K——在短暫的互聯網泡沫時期，人們曾經錯誤地對烏托邦未來主義、對新時代無限可能持有堅定信念，到通過飽和度極高的霓虹色彩提升情緒的Dopamine Dressing（多巴胺著裝），從被普遍認為由學校停課誘發“大學體驗幻想”的Dark Academia（暗黑學術），到渴望逃離危險城市、踐行鄉村生活方式的Cottage Core，后疫情時代時尚風格顯著 “分化”。

　　2020年12月，Dark Academia的Google搜索量較7月攀升669%，是2019年12月北美新冠疫情爆發前夕的100倍。2020年9月，Cottage Core較4月提升331%，其2021年1月Google搜索量是2019年12月北美新冠疫情爆發前夕的64倍。

△ Cottage-Core，Dark Academia熱度（來源：Google）

△ Y2K熱度（來源：Google）

△ 末世熱度（來源：Google）

　　舊的世界已然逝去，新的世界尚未到來。商業機遇將在新舊世界交替的狹小夾縫中誕生，其代價在于，消費者將在新舊秩序交替的劇烈摩擦中艱難求生。